“在巴黎十三区做了五年的副区长,感触很深,看着法国孩子在我们的中文班里学习,我开心;看着法国人去医院里看中医,我开心;看着法国人喝着中国人种的茶叶,我也开心,因为这些都是中国文化。”陈文雄说。

陈文雄,巴黎十三区华裔副区长,也是巴黎首位华裔副区长,作为法国华人参政议政领军式人物,他改写了法国华人移民史。虽然明年他就任期结束,但是这个名字注定要记载在巴黎的市政史上,为华人移民法国写下新的一页。

2013年3月,全国“两会”,海外列席代表陈文雄颇为“闪亮”——高大的身材,憨厚的笑容,一张标准的中国脸,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发亮的脑门上闪烁着中国人的智慧。“以前每次来中国都是跟着法国代表团参观访问,这次终于有机会能跟同胞们多交流了。我很珍惜!这次参会能感觉到中国政府有了新的走向、新的看法,而且对外比较开放。我比较喜欢现在这样的比较实在的做法,少说多做。”

一切从潮州会馆开始

1975年,陈文雄只有八岁,就随着父母来到了法国,从此落地生根。

大学毕业后,在日本实习了一年,就回到巴黎,帮助家人打理当地最大的中餐馆——白天鹅大酒楼。那时候的陈文雄就表现出了“非一般”的才能,在酒店推广春节活动,向西方社会介绍中国年菜,解释每道年菜的特殊意义。这其中,他还在酒楼办过传统的中国婚礼仪式庆典,让法国人知道中国人的文化风俗习惯。

这一切,在陈文雄父亲陈顺源看来,都是颇为认同的,因为他们要做的就是把中国文化融入当地。

陈顺源是欧洲华人圈里赫赫有名的“茶王”。他的祖父原本在广东潮州经营茶叶生意,后来移民东南亚,陈顺源生于柬埔寨,后来成为当地知名茶商,再后来因为东南亚地区政治局势发生变化,才带着家人辗转来到法国,一切从头开始。他在巴黎创办嘉华公司,将中国进口的茶叶卖给法国的批发商。法国人喝茶的习惯与中国人不同,他们喜欢喝袋泡茶,原本只做茶叶批发的嘉华很快就嗅到一股商机,生产小包装,建立起了自己的品牌。

或许因为出身茶叶世家,学经济的陈文雄对于茶叶“情有独钟”。

“中国的茶叶有5000年的历史,英国的茶历史160年都不到,茶来自中国,但是很遗憾多数的欧洲人却以为茶来自英国。”陈文雄说,“茶是有文化的,所以我喜欢谈茶、论茶、喝茶,我想让所有人知道,茶来自中国。茶是嗜好,不是苦差事。”

因为当时在法国喝茶的人并不多,某些目光短浅的商贩没有想过在茶叶品质、包装、服务上下功夫,倒是打起了“价格战”,这一点是陈文雄颇为不屑的。为了了解茶叶,他跑遍了中国各地的茶叶产区,有些产区交通不便,常常下了飞机,坐火车、汽车,最后还要爬山才能到达茶园,但陈文雄乐此不疲,他亲自与茶农交谈、看他们炒茶,学习选茶、品茶。在他的带领下,除了传统的中国茶外,嘉华生产各种加味茶,果香、花香甚至饼干香味,经热水泡开香气四溢,备受女士青睐。而嘉华所研发的去脂消化茶、宁神助眠茶等,更成为法国人晚餐后的最佳饮品。

数年间,嘉华集团成为巴黎华人圈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主要经营茶叶、餐饮、进口餐具建材等。

对于陈文雄而言,除了公司,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陈顺源1986年在巴黎创办的潮州会馆,这个会馆为近代潮州华人在法国安身立命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直至现在,潮州会馆仍是全欧洲规模最大,会员最多的同乡会。在父亲的影响下,陈文雄很早就参与潮州会馆的事务,他负责会馆的青年组,组织教育、文化、交友等很多年轻人喜欢的活动,在法国选总统、选议员期间,陈文雄要组织大家为华人去投票。其实,很多年轻人不是不关心竞选,而是不太了解,这时潮州会馆就需要做很多工作,尤其是每次竞选季,陈文雄都要安排青年与各党派代表沟通、提问,让青年们选择最合适自己的那个人选。

陈文雄说:“我常和大家说,不管你们支持哪个党,关键是你们要去投票。投票对我们每天的生活是有影响的。比如公园几点开,或者公园里放多少椅子,你不投票,就失去了意义。”

首位华裔区长是这样诞生的

法国,虽然思想自由开放,社会福利包容四方,但是因为参政管道封闭,使非白种移民难有容身之处。因此,尽管华人移民法国已有近百年历史,自1980年代以来,华人新生代虽然锋芒毕露,但是在政治发言权上依旧是一片空白。可以说,沉默的移民族群为法国社会贡献了不可忽视的财富,却在有意无意间,被主流社会忽略了。

作为潮州会馆的副会长,陈文雄一直教导青年华裔多参政议政,甚至向法国各党派推荐了不少华裔。他曾在不少场合表示:“13区有很多华人,我希望能有华人代表参政议政,发出华人的声音。”或许,在那一刻,他还从未想过这个代表会是自己。

2007年,陈文雄接到了法国社会党的一个电话,说有事情,需要和他当面谈谈。陈文雄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这次推荐过去的三个年轻人出了什么问题?

匆忙赶过去后,社会党的代表和他说:“很感谢你推荐这么多优秀的年轻人过来,但经过沟通后,他们不是很适合。”听到这里,陈文雄的心里有些沮丧,因为这三个人选已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了。但是这位代表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陈文雄彻底懵了。“经过慎重考虑,我们认为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就是你!”

这样的状况是陈文雄万万没有想到的,公司的事情很忙,自己的空闲时间本来就不多,他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党派,更不知道在巴黎当官员要做什么。第一直觉告诉他,这个不可以,所以他婉拒了。原以为事情也就此告一段落,出人意料的是巴黎十三区的区长顾梅找到了他,顾梅是社会党的后起之秀,一直扎根在巴黎十三区,这里是华人聚集的地方,虽然没有牌楼灯笼,却是巴黎最地道的中国城。顾梅与社会党政要一致认为,陈文雄将是制胜的一张王牌。

“我不代表任何一个党派,我可能没有过多的时间投入到这项工作中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面对陈文雄的疑虑,社会党籍巴黎市长德拉诺埃表示,“你可以无党籍参选,你的言论不受政党左右。你只要每周来开一次会就可以了,至于不知道要干什么,我们都会帮助你。”

面对这样的回答,陈文雄进退两难,原以为父亲因为家族生意,反对他从政,没有想到的是陈顺源鼎力支持:“你参政,对家族生意来说是个损失,但却能够为当地的华人华侨发出声音,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我们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

陈文雄同意参选,条件只有一个,“我要实实在在地做一些事情”。

2008年3月16日,法国市政选举,当提名陈文雄的社会党在巴黎十三区获得近70%的选票时,他成为法国十三区议员兼副区长,也是历史上第一位华裔副区长。法国巴黎十三区人口18万6千人,在法国相当于一个中级城市,巴黎市的副区长地位,相当于一些城市的副市长,以巴黎十三区作为政治生涯的起步,陈文雄政治远景相当被看好。

陈文雄的当选除了显示法国政坛重视华人外,另一个重大意义更不可忽视。那就是原本对政治冷漠,从不投票的华人选民,因为陈文雄提高了投票率,主流社会便不能忽视这股力量,从而提高了华人的社会地位。他既开创了法国华人参政的历史,也点燃了法国华人参政的热情。

将中国文化融入法国

进入区政府之后,陈文雄发现自己“上当”了,要做的事情很多,远不是一周开一次会就可以解决的,如果想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可能付出的就要更多,要知道,在法国当区长,是没有任何薪水的。

陈文雄说:“我进了区政府后,在区政府学到很多东西。我们有很多事情,如果没有代表为华人讲话,政府不会注意,变成当地政府不重视我们。在当地政府里,我可以多了解当地情况,为华人争取发言的权利和机会。”

因为一直打理家族企业,他在经管方面以及社交方面建立起来的良好基础,为他的施政开启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他上任后,解决商铺的占道问题,改造十三区的形象。在法国“周日营业”这个问题上,他多次与十三区的商家代表们召开座谈会。他认为区政府除了审批商家举行特别消费日活动之外,还要将十三区审批为旅游街区或特别消费区域,这样所有商家周日营业的问题将得到解决。

陈文雄认为,华裔的存在是十三区人文特色的写照,以文化带动商业发展则是十三区的经济特色,如何充分发挥这个优势是推进十三区经济发展的关键。“要推出更多有大众基础的文化活动,来带动商业的活跃,打造旅游品牌,让十三区的人文特色也成为经济特色,推动其可持续发展,进而也做好将十三区申报为旅游街区的准备工作。”说起工作,陈文雄很是开心。

任期只有六年,陈文雄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他想在十三区新建一个大学城,在所有学校推行中文教育;并利用人才优势把一些大中型企业吸引到十三区,届时这里将成为巴黎一个新的文化中心和经济中心,也让中国文化在十三区得到更好的传承与发展。

“一方面,在国外长大的年轻人如果没有中文这个工具,就没办法了解中国文化。另一方面,无论是华人还是外国人,想要发展,很可能需要和中国打交道,学习中文对他们的发展和前途非常重要。”陈文雄上任半年后在当地学校开设了中文班,“孩子从6岁到18岁都能在十三区不间断地学习中文。我们还有水平比较高的国际班,我们的目标是希望从我们的中文班出来的孩子能达到中法两国高中毕业生的水平。”

在陈文雄的印象中,一个法国家庭会因为孩子学习中文很可能改变他们对中国的看法和关注,“我们现在针对6岁孩子的中文班中有很多法国孩子。有个法国人的家庭因为有孩子学习中文,每次发现和中国有关的活动都会去参与。这也有助于增进中法两国之间的了解。”

除了中文教育,陈文雄最关心的是中医。中医有几千年历史,但是在法国除了针灸以外,所有中医项目还都是非法的。为此,陈文雄积极通过国民议会,全力推动中医的合法化。在法国,一些年长的华裔不相信西医,他们只相信中医。陈文雄原本希望建立一所中医院,可是后来发现,即使所有程序齐全,也差不多需要7年的时间,而自己的任期只有6年。

“为了推广中医,我做了很多调研,飞了很多地方考察,托了很多关系,寻求一些法国当地的医生、博士、有影响力的人来支持我们。很幸运,经过几年的努力,我们的中医计划已经编入法国医药管理局五年计划内了,法国卫生部承认还拨钱了,我们在全欧洲最大的医院里有了中医研究中心,来自上海、南京、广州的三位医生长期驻扎。”陈文雄自豪地说。

他一方面推广中国文化,一方面推进当地华人华侨和政府官员的交流沟通。

2013年2月18日,法国爱丽舍宫宴会厅,这里是奥朗德当选法国总统以来的首次庆祝中国等亚洲国家传统农历新年招待会。奥朗德邀请几百名以华人为主的法国亚裔族群代表共庆东方传统佳节,他在开场致辞中畅谈亚裔的传统新年,回想前一年春节以总统候选人身份赴巴黎十三区拜年的情形。

那一年,他在巴黎十三区参加了中国新年舞龙舞狮活动,手持毛笔为“龙”点睛,当场背诵中国名言“不进则退”。奥朗德认为那一次点睛为自己的总统竞选带来了好运气。奥朗德在结束讲话后走下台来,陈文雄代表华人向他赠送了极具东方情趣的年礼。这份礼物以仙桃、青松、仙鹤、神龟为造型,在中华传统文化中都是长寿延年的象征,他希望借此表达“法中友谊天长地久”的寓意。

对于未来,陈文雄说:“不管在法国还是英国,不管是在法国的哪个区,只要是华人比较聚集的地方,我都希望当地政坛能有华人的代表,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华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