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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怨无悔 就是幸福”与哲学家赵汀阳的对话

    来源:汕头日报    作者:    2014-09-09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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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赵汀阳,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兼任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北京讲座教授、欧洲国际跨文化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常委;中欧文化高峰论坛中方学术委员;清华大学伦理和宗教中心客座研究员;北京大学应用伦理学中心客座研究员;浙江大学哲学系客座教授;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客座教授。

他提出的“天下体系”理论在国际上广受关注,引起许多评论和讨论。

个人著作

《论可能生活》、《一个或所有问题》、《人之常情》、《22 个方案》、《思想迷宫》、《直观》、《天下体系》、《坏世界研究》、《每个人的政治》等,还有漫画集《观念图志》。

幸福和命运是哲学的两个最根本问题。如果没有这两个问题垫底,其他问题都是盲目漂流着的,无论是先验还是经验,分析还是解释,建构还是解构,独断还是对话,自由还是民主,制度还是规则,如果不以幸福和命运为前提问题,就都是无意义的。今天世界最大的危机就是人类命运的危机和人的幸福危机。

幸福是拥有健全生活的经验,是全部生活行为所追求的持续性状态而不是一个漂亮的大结局,幸福必须是能够留下永恒意义的事情。永恒性是幸福的一个特征。

——摘自赵汀阳《论可能生活》

谈幸福

“幸福”的参考标准个人幸福的标准比社会幸福的标准高

《汕头日报》:时下很多地方都把幸福作为当地的施政纲领,汕头市委、市政府提出要加快建设幸福汕头,并在研究出台一个幸福汕头的指标评价体系。您能从哲学的角度,谈谈对幸福概念的理解吗?怎样衡量幸福?

赵汀阳:今年春节,我回汕头时看到了市区一些建设幸福汕头的标语和相关报道。

把幸福作为评价社会的一个指标,似乎最早是尼泊尔国王提出的。以前现代社会的评估方式都是美国式的,用GDP硬指标来评估,这当然可以表达一个社会的发达程度,但却是片面的。以人们实际感受到的幸福作为一个参数,就是说能让人们觉得幸福的社会才是更好的社会。这很有道理。但幸福的概念比较模糊。后来,有人对社会各种幸福进行调查,发现经济发展落后的地区也有觉得很幸福的。不过,当然并非所有落后地区都觉得幸福。这说明幸福与现代化程度没有必然关系,幸福的指标是复杂而不确定的,很难有绝对的指标。

“幸福”的参考标准

赵汀阳:不过,“幸福”还是有一些有参考意义的标准。

从政治角度看,孔子给出的标准是“近者悦,远者来”。就是说当地的人很满意,外乡人都愿意搬到这里来住。当地人高兴不高兴,我们可以直接感受到,外地人都愿意投奔这个地方,证明这个地方是有吸引力的。

从社会角度看,我愿意说,幸福的标准就是“无怨”。指大多数人没有怨恨。如果没有明显的社会怨恨,那么,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好地方。而一旦出现社会怨恨,就说明这个社会有问题。

从生活角度看,幸福的标准也可以说成是“无悔”。比如说, 你对你选择的生活不后悔,没有觉得“活错了”或者想过别人的生活,这就算是幸福的了。好比下了一步棋,不想悔棋。

个人幸福的标准比社会幸福的标准高

《汕头日报》:发展是手段,幸福是目标。现在我们提出把建设幸福汕头作为一个目标,您怎么看呢?

赵汀阳:发展是为了增加人们获得幸福的机会,从这一点看是对的。如果从哲学角度来看,个人生活意义上的个人幸福标准比社会幸福的标准要高。社会的幸福是无怨,就是基本满意,这就大概可以了,因为不可能让社会的每个人都非常满意,每个人满意的社会数千年来都从来没有过。个人幸福的标准要高一些,因为个人的生活场面是由个人决定的,因而标准会高些,这对社会幸福没有明显和直接的参考价值。

“幸福”的确定有两个标准

赵汀阳:我有一本书《论可能生活》是讨论幸福的,主要关于个人幸福。我论证了个人幸福两个方面的两个标准:

一个方面是个人自己完全能够把握的,其幸福标准就是你想做的事情碰巧是你能做并且做了,你的行为本身就是行为目的,这里没有考虑结果,这种行为叫做“自成目的”的行为。这是一个与创造性和自由有关的幸福因素。如果自己选择去做的事情都能达到这样一个标准,那你自己所能支配的生活就是幸福的了。如果行为考虑的是结果,那就不能保证是幸福的。比如说,上班从事的工作是你不喜欢的,选择这样的工作仅仅是为了钱,像这样屈服于一个结果去做并不喜欢的事情,就不一定能够幸福。

幸福的另一个方面是与他人有关的。幸福在与他人的互动关系中被确定,是“我与他人”的关系所建构的,是由别人决定的,别人给你的。别人愿意把幸福送给你,你才有。也就是说,幸福是来自他人心灵的礼物。一个人不可能以自恋的方式给自己幸福,必须是别人给你心灵礼物才会幸福,在跟别人的心灵礼物的往来中,互相都幸福,这是与存在的价值有关的幸福因素。与他人的关系如果能够达到别人愿意送给你幸福,而你也愿意送给别人幸福的话,那么你就幸福了。这里说的都是个人幸福的问题。

《汕头日报》:加快发展,不就是要让发展的成果让群众共享吗?

赵汀阳:是的。这里说的“成果”,指的是福利,而不是幸福。当然,也可以在模糊的意义上去把福利说成是一种幸福。通常来说,福利是表达物质利益的概念。这包括一些公共服务、公共福利,如公路、电影院、医院、社会安全保障等等,这种福利任何人都有权使用。还有另一种利益是落实为个人私有的利益,比如工资、退休金等,这也是福利。这些福利都是人们幸福所需要的条件,但不等于就是幸福。

真正的社会幸福就是要人们都感受到的

《汕头日报》:对于幸福汕头,现在制定了一套指标评价体系,用指标来评价幸福与否,您对此有何建议?

赵汀阳:我没看过这套指标,说不好。但我觉得,应该包括人均收入、绿化、治安、环境等,这些都是物质的,是硬指标。这些物质条件有助于幸福,但并不能必然地保证幸福。即使是物质方面的指标,也不是越多越好,物质并非多多益善,比如说,大量配套城市景观灯、巨大广场、华而不实的地标建筑,就不是好的,其实是浪费。这些浪费的建设容易出视觉效果,所以很多地方都喜欢做,但这些东西与人们的幸福无关。其实有许多“看不见”的公共福利比那些视觉效果要重要得多,比如食品安全监控、基层社区的医疗体系、地下管线工程等等,就更重要。

真正的社会幸福,就是要让人们都能感受到的,人们没意见,这就是社会幸福。要做到这一点,就很难了。

评价一个地方的“幸福”有三个原则

赵汀阳:出台幸福汕头指标评价体系,说到底还是如何治理汕头的问题,具体的我不懂,没什么看法。如果是说一般意义上的社会治理,那确实有一些被历史所证明比较有效的治理经验和原则,关键是看愿不愿意做。这些原则是普遍的,对任何地方都一样。大概有三个原则:

一是政府的法令、政策及各种规章制度必须是可信的,这是政治信任。能使人信任的政策一定是有效的。这个原则是中国古代法家商鞅和韩非的原则。当年秦国的发展靠的就是这个原则。一个政府的法令政策规章制度是可信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办好、一定有效。这是根本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不少规章制度都不可信。如果人们觉得这些规章政策不可信,就不会有人的配合,没有人们的配合,那么做事情就一定没有效率,没有效率就没有成果。

二是他人是可靠的。这是儒家原则,是孔孟之道。如果一个社会使得每一个人觉得别人都不可靠,那么事情肯定是没有效率的。学术上这叫做社会信任。人与人之间的可靠关系是一种社会资本,它与经济或物质资本在产生社会效益上同等重要,这也是一种投资。如果人是可信可靠的,那么社会所有事情都有效率,都能产生你想要的结果。

三是野无遗贤,人尽其用。“野”就是民间,“贤”就是人才,指的就是人尽其才,人尽其用。这是从周朝以来儒家一直沿用的原则。如果社会中有一部分人才没有投入使用,那么对社会就是一种浪费。另一方面,如果这些人才投入使用了,但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那么人才就没有积极性,比如说没有把人才放到恰当的位置上使用,大材小用,这也是一种浪费和不公正,那么人们就会有“怨”。人才对社会影响力很大,而伤害人才对社会的伤害更深,这历来都是一个社会问题。为什么大家老觉得社会不公正,很多人本来应该做更多的事情,得到更多的利益,但没有这个机会,就是这个原因。一个社会要做到有效率,很重要一条就是要做到野无遗贤,把人才一网打尽,使之都能在恰当的位置上发挥作用。

如果这三条原则做到了,这个社会就大概能够成为一个幸福的社会。这三条原则比其他各种物质指标要重要得多。

谈人才

一定要用好本地资源和人才

《汕头日报》:确实是这样。人才第一生产力,人才资源在一个地方中发挥了很大作用。现在很多地方都非常重视引进人才为我所用。

赵汀阳:这是对的。但大家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本地人才没用好,首先要用好本地的资源和人才。

其实,人类的人才分布是大致均匀的,而且是自然分布的。比如每100万人口中的人才分布是大致均等的。如果老是抱怨本地没有人才,其他地方才有,这是不真实的,只能说是没看到自己周围的人才。我相信,不管怎么流动,本地的人才还是足够多的。所以说,首先是用好本地人才,网尽人才。但并不是说不要外地人才,如果有条件引进,当然好,但首先是不能忽视自己身边的人才,没把本地的人才用好,一心想“挖”或“引”其他地方的人才,忽略了环境的创造,这是不对的。

谈画画

画画是听从手的欲望

《汕头日报》:研究哲学之余,您还是一位漫画家。哲学需要慎密的思维,而画漫画又是一种十分随意的行为,您如何做到两者兼顾?平常里,您画画吗?

赵汀阳:画画跟哲学没关系。思考是思考,画画是画画,所需要的依据也不同。画画要听从手的欲望,手感是一种冲动。

很多人喜欢把一个事情分成工作和休闲两部分,这很奇怪,听起来很像官僚主义。我画画不是因为休闲,而是想画。

《汕头日报》:您的画有没有融进哲学的思想?

赵汀阳:两者之间没有必然关系,但确实有不少是哲学题材,因为这是我熟悉的,人总是画他熟悉的东西。古代人为什么画出来都是那样的山水?因为那时候到处都是那样的山水。画哲学题材,还有其它思想题材,是很有探索性的事情,观念不是具象的东西,不可能直接画出来,为可见的事物创造一种不可见的观念关系,同时使观念变成一种可以经验的对象,这是我喜欢做的。

《汕头日报》:您学画画和学哲学那样先?

赵汀阳:画画先。我从小学初中开始画画,学素描。画漫画是后来的事,我觉得这个手段很有简约的表现力。《读书》杂志每期有我的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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